重来乃为说汝因缘:
清僧炎读,蚊敬戏文。句光隐耀,智根遂成。简历多幅,《华严》为尊。人身既得,重开卷城。
僧入狱因缘:
稚子夭跌,羸妇恐惩。逢僧托缘,诬就囹囵。怨业债主,坏法于憎。汝探其狱,不意殒身。性根无灭,长忆斯存。归心修定,究竟自证。
残画重作之法:
秀鼻温想,暄问独腿人之安康,把残旧的琴抹去时间的尘,声音便从遥远传来。C?来根F调的笛吧,不必矝慈,用辽扬把画布击穿,露天演出又何尝不可。人到齐了吗?一排、二排、三排……嗯,七排,很好,没有迟到。那就让南郭先生唱起来吧,来一曲西凉。必须是西凉,不然青衣如何出场?同情不是拉起了主胡了吗?那是剧本上的约定。虽然还未走到台上,但可以闻到她的脂香。
其实,青衣她是导演。她曾多次安排如此之公演,然终究心有不甘。这次安排好家私,便自己穿起了花衣上了场。若是导演成了名演员,那演员们当活在何处?不谙世情的结果,终究是要有灾难的报应。纵使可以驱逐所有的反对者,然而戏又如何下演?没有国民的国皇终究成不了国皇,只空余了孑孓灯光,仿佛史策之青黄。
跑一个龙套又何妨?龙套它不是一个套,更何况裁剪还躲在导演的视角里阴阴地笑。贞子从世博馆里走过,并没有发现现代的建筑比过去的牢靠,难道西洋的乐器早可以坚固无悼?让青衣踤步于贞子的道,对月刀依然西凉闲调,南郭们终以为自己才是台上的角,卖力于喧啸。
又何必非得龙套,着飞绫者,能宛立于水中央之波涛。然而要有光,无光之光。他人见着了色线,我见白布之光。光芒四射,它传递着灵的芬芳。一切融摄,慈生恩章。
然而,世间哪有合唱。可是,世间哪有个唱。画是线色光,线色光终究皆成画。谁是被摄,谁又摄了谁,何不在同一片互光里在各自的镜中欢畅?随意而依而自成张。
汝之境界在觉性初成,故可觉念而记之为画。贞子之法,当下立会。若能觉念而不逐,则念出自消,久之,觉性成熟,则可以无知之知而知万物,以无照之照而觉万念。可行宛立之法。青衣所立,恩光觉照,摄全幅而不涉,自谐。若能再常住此觉中,久久则觉性自破,入于空境。至此,则万物各依自境而自欢,深浅纵横,互光交融而同光。万里一光中,百年一光终。则随手所拾皆是禅意,皆是谐意,青衣亦不过是一名相。
吾初见汝画,即可知汝作画之法,虽非高人,亦有可信处。若信,则依前法修之。若不信,大可如梦。
2010/05/14 21:04
因此篇许多内容涉及其人一篇文章,故附录于此:
一幅画的生与死
一
到今日,它和它一度曼延增生的铺陈都已是过境的清客。
最美丽的印象,只留存在我一个人的记忆之中。
唯其已死,复述就更为艰难,亦因了它的不可对照,更显得虚簌迷离。
也或许是缘于它的死,我才想要通过另一种形式来使它重生──由是,才有了此篇文字。
二
却得从存尸之棺的诞辰讲起。
记得,还是六月的仲夏,瓢虫同情我在人事上的孑绝处境,过来尽一点朋友的情谊。他是个耐不住陈规的人,一时兴起,便从我三年来40乘50cm的惯例里标新立异,将锯好的长条木与长条木连接,剩下的四根短条木则只好凑成了四十厘米宽的幅面──后来,我就是从这个方方正正的小框子,开始了水润油湿的秋旅,直行到本文主角所在的半米见方的园地周围──或许,走到这里,已是白蓝水盟的落矢之地。
三
在知觉季猎的视野之内,我未曾忘掉它的前生──周四下午得到的门票成了孕育乐章的序曲。
对那场免费交响音乐会的期待无疑是轻松旖旎的,最后也只剩下了一个头重脚轻的默契。
既然起愿──要尽可能详实地记录,我准备了一小杯咖啡,然后,坐下来,闭上心窗,顺着颞叶探索逝去的听觉,在眼和前额之后,颧弓之上,耳之前,动人的跌宕又在虚拟的无与有之间真实地再现了……
四
挤半支白牙膏,调匀,取五厘米半宽的画笔来打了粉底,尔后,腾出生物钟的闲暇,来研磨5000克拉的蓝色胭脂。
用鼻子盯着幕布呆视半刻,头带牵牛花环的独腿人便冲到了舞台中央偏右的位置,急急地用一支小号吹出一个降B大调的C,基调确立──小提琴的音色不适于响应,于是左边长出了圆帽子的竹笛,然后是飞白的琴键三二交错,伏埋下足够的家私。布面之后有音锤敲到了琴弦之上,我看见它震动起来了,只是发不出声音。一切仍在试探着交融,尽管它和我一样心知肚明──迷宫必将导致唯一的可能性──穿越的轨迹也远未成型。适逢日光穿过我的太阳穴射进了白丁齐备的大厅,渐渐可以看到演奏者隐隐排成的七排了,一些人稳如泰山,另一些人则表现得比指挥家更为激越,他们嘲笑全音符滥竽充数,既没有符干,亦没有符尾,只管装模作样地于干枯的居所处丁冬掘耳。那南郭先生用长啸刺破了沉默,凌空翻滚三周半,助东窗打通了西门的雪,转瞬之间,我的同情心就被撩动起来了,不得不给它伴唱:一马离了西凉界(歌癌反),叹人生尘世如梦幻泡影,枉睡荼蘼抓住裙衩,也讲那花似人心,向好处牵不过三日……
五
伴随着轻盈流泻的哀戚的,是长久以来塑成的性灵在委婉地遥控,它懂得杜绝拖沓的笔翼,在多余的预感饱涨之前截断指末的神经。繁殖与剿灭尽数服从最高统帅的克制,全无悲喜。仅仅是遗世独立的断章,不是小说,也不需要主题。
空洞的心灵中充满了过境的意象,在此际,我与你,分不出彼此。
谁管,是什么东西在浑浑噩噩中,迷失?
六
一阵风吹过我打盹的睫毛,醒来的定睛──
看到了几乎使我热血沸腾的层次,可遇而不可求的惊奇竟然如此简单地相聚在一起。只差一点点,完满的和谐就要出现在我的面前──秉承稀物之贵,增一则多,减一则少,象进化一样执著于开拓的处女之志,与俗不可耐划清界限的组合,不仍是整个世界的理想吗?尽管常常只能退而求其次──我监视着自己的手,等待着大功告成的最后时刻。就到这里吗?「不」,它说,「还可以走得更远」。
如若我能听从大脑若干次的休止命令,它仍不失为我最好的画作之一。精益求精与贪心不足是同义词。结果它拉上了曾经开启的幕帘,我们失之交臂。
七
我也可以指责:全是她的过错,那位补在左上单薄处穿白衫的青衣──这形象在我心中已成图腾,是以布朗运动才开了小差,她就得到了走进来足够的缝隙。多么不幸啊,她偏有一经完成便进阶画作灵魂的轮廓,未曾举首投足,仅仅示意出含蓄内敛的抱猫子步,就已能夺人心魄──以至于整个形势全盘逆转,在一个西方音乐的殿堂之上,她成了尖锐兀立的中心。
差异悬殊,世界就不复安宁了。
不管她的存在是怎样地不伦不类,不合时宜,所有的线条都想要与她齐头并进,最好能把她驯服,将她的块面占为己有。我不得不提起精神,使边角的和弦配合第一声部的妖兵突起,重新构筑我不仁刍狗的天地。
要么借尸还魂,要么全军覆没,它也只好冰心凝血,摆出孤注一掷的勇气了。乍时,兔死狐悲,哀声一片。
「固然人是善变的,未曾想背叛自我确实如此轻易。」──能无缝缝合当然好,只怕是心葬分野,处处都要火香,关羽已经死了,吴蜀尤自牵牵拌拌地斗个不净──象好人作一件恶事就能怀念一辈子一样──我本应在南征北战之前闭上眼睛把她杀死,于老生常弹处,顾全大局。
「来不及了」,它说。笔过肮脏,修补是越来越琐碎,花哨的挣扎使我的核心行进到了厌恶的边缘,心尖上跳舞的那个精灵装出扭伤的样子,没有陪我一起坚持到最后。它刚刚离开,抛物线就开始往下奔腾了──眼睁睁地看着竹笛变成了单簧管,管风琴变成鳄鱼,我只是无能为力──与我的手足无措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方阵中清醒的乐师们,「既然我们即将退场,何妨为你奏响萧邦的离别吧。」低沉的自知之明呼唤着驱逐与流放,五厘米半宽的画笔遂而一挥而就,辗转处生灵涂炭──仍然可以说──
她颠覆了一切,什么也没有剩下。
没有西瓜,也没有芝麻,只有那个孤单的女王,微微欠身地立在画室的一偶──失去了臣民,她变得毫无张力──确切地说,它们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。
曾想全篇抹去──因她搐着眉头,我终于下不了手。
八
仍记得多年前一场连环谋杀案的起因,是一位画者的被害──而凶犯,则是他隐秘的爱人。我只想告诉你她报复的唳气是怎样从他遗下的肖像中释然的──那是精心叠加的水粉,随着暖气的回魂,色层不断脱落,而画中陌生女子的头发,竟一寸一寸地长了起来,直到女主角和所有人一起认出了自己,蓄谋以久的告白终于泄露了女人秘密的动机──这不死的生命啊──只这一点心事,便值得她铤而走险犯下弥天大罪,慷然赴死──画者泉下有知,可曾感到羞愧么?他会重新考虑自己的情感应当如何安置,亦或是从骨肉的腐烂处得道,弃了他殉葬的画笔投生──笑蝼蚁之春,不盈一握、不值一提?
曾经存在的歌舞升平,逝去无踪或遗留在影,有什么分别吗?我不记得自己曾经悔恨过,然而,似那些明明知道万世皆空仍然循着清规戒律吃斋念佛的和尚一样,抱残守缺亦不感乏匮。一朵花开过,自有人替它惋惜。而僧尼,只是神道静好台前供奉的牺牲,它们更似缓冲剂,以空戒极致之相谏世,长警执迷,知贪嗔痴的泛由起与无避逆,予人以豁达慈悲的怀谷,并转身自观的余地。
又见悬崖当川。瞎子失了棍棒,点灯前行,什么时候才该停住?退一步是号角轰鸣,越一步是雷池深喑。它只笑笑,说,「请君自度」。
「谁能了解我在单薄的重复中寻找什么,又看到了什么」?伐桑之精,借日之魄,不甘死腹而遣出千丝万缕,来营造一个茧的包容,是为它的记忆从来不曾真的接近那落落大方的空无,还是它希望籍由收缩充盈,以禁闭的代价获得翼翅,从而飞得更远呢?夹在世事之间的侏儒们,耗尽了心血进入铭刻,尔后再计划飘飘欲仙的逃离。设那自始至终一无所有的清芬,是圆满还是残疾?陀螺仍在旋转不定,数百次我试着描述晕眩中来之不易的安稳,而它只是说,不必多言,天意如此。
每幅画的现世相下都有一段纷沓的渊源。看画的人于赏心悦目的表皮之中,如何能想到它们的背面,是这样一个歃血前盟,寒尸累累的坟场呢?「汝未看此花时,则世界一时无端粲然;汝来看此花时,则汝与世界同归于寂。」珍珠的颜色夺去了琥珀的姿容,使荡岁流年黯淡无光,不恨么?再别提。
多少生机悄然绽放,又消逝得无声无息?
不,你永远不会知道,一如我从不知道你。
九
谁告诉我的呢?「若想从失望的循环里脱出,勿要轻易迷恋任何东西,尤其是不可把握的未知。」在我得到控制局面的能力之前,我应该缴械收敛,五体投地──燕尾服的羽翼虽已丰满,高难度的变调却要等待飞翔技艺成熟的时机。「尽力而为,不忌得失,何必强求」,诸如此类,说完它便死去。
瞧──不过是晚节不保的一幅画,也能写出满纸的祭文,生活多么奢侈。
豆批 2004年12月19日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