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部127万字长篇历史小说,读来颇有心得,更颇有感慨。特记于此。
一、曾国藩的才能
曾国藩在大多数人眼里,至少在以前的我的见闻中,他是以平定太平天国之乱而扬名于世的,也就是说他是以文人而作元帅而著名的。但统观曾一生诸战,其军事才能实在无法令人恭维,几乎无一场可圈可点之战役,而可诟病之战却可信手拈来。这些可诟病之战概而言之便是“一介书生”。曾之所以统率湘军而平定东南,一则靠运气,总是绝处逢生;二则靠识人用人。在识人用人方面曾确有独到之处,也因此才跟“帅”字还沾点边。曾的才能其实在文治与治学之上。以其识人之长、开阔之眼界、及政务经纬之才,其实更适合于当一个宰相,且会是一个好宰相。而曾的本性更是一个书生,若以治学,亦可为一代大儒。可惜,历史跟他开了一个玩笑。
三、鼎之轻重,可问焉?
曾国藩是不是应该推翻满清,这是许多人所争论的问题,也是对他评价的一个分水岭。认为应该推翻者,我想不外乎两种立场:一者满清非汉,曾作为一个汉人,应该为天下汉人取而代之;二者满清已末落,为天下苍生计,当取而替之。而认为不应该推翻者,则大概认为臣忠于君天经地义,且中兴之业也毕竟是事在人为之事。而我想,这也不过是众人一厢情愿罢了。与曾的处境类似的历史上有二,一者郭子仪,二者岳武穆。郭子仪功成名就,唐朝也有中兴之名。岳武穆则惨死风波,宋朝也没于钱塘。为何两者相差竟如此之悬殊?只因为境虽似而实不同。唐武则天,虽以女权篡位而致安史之乱,但除皇族获祸外,政务毕竟并未积诟成疾,而后主也并非昏庸无道,故可中兴。宋一代,朝中本已腐朽,而主上又不思进取,更以一已之私不欲前皇归朝,焉有中兴之机?岳武穆之获祸,亦是情理中事。而观于曾国藩之国景,官场积弊已深,又有平庸之后宫擅权,朝中唯一大权旁落之恭王稍有经世之才,其余诸三公六卿皆庸碌无才又无气量与眼界,岂有中兴之理?以此曾似可取而替之。然曾取而替之又如何?湘军之前期,纪律还稍有可点之处,而中后期因战事变故,曾起用自家兄弟,军纪本已不便约束。加上军饷欠缺,曾对军中之律更有所放任。故后期两大主力,鲍超之霆字营及曾国荃之吉字营之官兵奸淫掳掠,无恶不作。攻下江宁,一个大平天国的国都,所以财产均被官兵分刮殆尽。不但如此,附近诸州县上至50下至15之女人均被抢掳殆尽。不是强盗胜似强盗,就凭这样的军队,又能建什么样的王朝?看后来孙中山领导的民国革命,那军阀不就是这样起家这样品行的军队吗?虽然到蒋手中表象上一统,但实际上呢?假如是蒋得国,以如此腐败与错综复杂的军队,敢说能有一个新天下吗?更何况,师出当有名,出师之时曾以《讨粤匪檄》传颂天下,是为保皇卫道。师已出,名已定,中途更改,信义何在?纯就军事才能来讲,太平天国人才济济,绝不是曾国藩、左宗棠所能匹敌。太平天国的战法的灵活性及有效性可为共产党的军队的先身。左宗棠虽善用谋,然没有大开大合的气象。曾国藩在军事上几乎说不上谋略。这跟太平军动则纵横几千里的气概是无法比拟的。但太平天国败了,败在定都天京后的所作所为及所定政策与起义时之所宣称大相庭径,更有东王北王之内讧的残酷事实打击了所有太平军心中的信念。名已毁,心已散,岂有不败之理?且湘军既然变节,那过去攻打太平军的往事又算什么呢?又有什么理由去平捻军及太平军残部呢?既然湘军可以举旗,那天下兵马均可问鼎,有野心者大有人在,湘军敢说必能得鹿?另外曾国藩其人,没有王者之气,看他做事,为正军纪,杀金松龄,为强裁军,杀韦俊。金松龄有罪不至于死,韦俊有功而遭杀,这都清晰地透露出曾国藩性格中懦弱的一面。或许有人问,杀人只能说是狠毒,为什么却是懦弱。且看自古以来,自信之人,有杀人而慑众者乎?康熙,以少年之身,而不杀鳌拜,这就是一个人的王者之气。中国人皆知“功高震主”易遭祸,为什么?这里的关键在于“功高”。为什么能功高?自然是在某一方面的才能超过了“主”。这时“主”杀不杀这个功臣,与其说是他的肚量,不如说是他的胆量,也就是自信,这种自信就是王者之气。有王者之气本身就能慑服,而没有王者之气者自然内心惶惶而终于设计杀之以安。曾国落这种以拔高罪名或干脆假立罪名而杀人以慑众的做法,本身就说明他内在的懦弱。如果只是作为一个统帅,还可说得过去,毕竟制约他手下的还有整个国家。但如果他登上极位,环顾四周,都是军功高过他而又匪气极重的勋臣,他又会怎么想怎么做呢?且曾的根基是宋明理学,虽然他对洋务是极其积极的,但他不可能对国体上有一个根本性的改变,因此也不可能让中国真正的从暮气中醒来,所能做的顶多是使中国的封建社会延长一段时间。诚然,毛泽东一代所做的弃师灭祖的行为是极不可取的,但也确实没有人可以象毛泽东一代一样让中国猛然间岿立起来。扫除5000年所形成的暮气,是需要一个崭新的信念的冲击才能有一个崭新的局面,至于其中娇枉过正之处,则只有在下一次轮回中纠正过来。所以,我对曾国藩的选择是赞同,我认为那是历史最明智的选择。当然,书中也提到曾国藩可以选择进京兵谏,使慈禧退位让贤,既不改换门庭,又使支持洋务的肃顺与恭王得势,于国大有好处。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点子。但攻下江宁之时,慈禧已经软硬兼使,布署了对湘军的四面包围。如果不裁军而举旗勤王,一场内乱还是无法避免,且当时太平军残部还有十到二十多万,捻军则正辉煌。结局也实在难料。但我想,无论如何,曾都是无法使中国中兴的,“无可奈何花落去”,彼时中国的春天已不在,且正值冬天。虽然,欲从冬天经秋夏而使中国回复春天,那是痴人说梦。但太平天国很明显是不足皇天下的,这从天王、东王、北王的为政为人均可看出。曾国藩所做的或许只是使中国的冬天过得稍微平静一些,在这一点上,我想还是应该给予肯定的。
三、儒家的“虚伪”
曾国藩以宋明理学立身,所以极重名节,凡事均以身前身后名为衡量标准,实在是为名所累。军中误报其弟阵亡,朝廷封诰后,其弟伤愈归营,其为家族及湘军与个人名节故,竟安排其弟以死人身份隐居庐山,永不入世。这实在与《三国演义》中杀妻飨主类同一则,均是为仁义而亡仁义,为名节而亡名节之极例。就是杀韦俊,也是为了湘军之名节,为了自己之名节。名节之害,大矣哉!看自称儒家者,又有几个不为名节所缚?儒家或当警之。
以上诸论,均以小说中所记之事为准。小说者,或有不实。诸君亦当笑看此文。
2007-7-18 2:26:00